本帖最后由 汉朝 于 2009-11-4 15:58 编辑
前日下午3点，离吃晚饭还早，可回家路途太远，逛商场钱包太瘪，做美容脸皮又太薄。无奈只好跑到潘家园，在故纸堆里消磨时光。
自2000年以后，北京可以买旧书的地点越来越少，大批的企事业单位旧址改造搬迁早已结束，旧书论斤吆的光景再也遇不见了。以前常去的隆福寺中国书店里硕果仅存的几本旧书臊眉搭眼的杵在那里，不成集、不成套，品相烂的惊人，价格贵得离谱，而淘书人熟知的小黑屋已关门经年。以前在北京工作的时候，下午的小黑屋是几个同好消磨时光的好地方。几个人鱼贯穿堂而过，惯于大呼小叫的我们到此却自然而然偃旗息鼓，个个怀着忐忑不安的异样心境，只因为每个人私藏爱好均不尽相同，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意外和惊喜在等待自己。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小黑屋侧面小小的窗户而入，在各色古旧书籍之间，充满尘土和霉菌孢子的些许空间里画出时光的轨迹。小黑屋里永远是人头攒动，神情是虔诚的，动作是轻柔的，眼光却是毒辣的，而且时时刻刻在关注别人的动向。汗味、油墨味、霉味充斥其间，于摩肩接踵的方寸间挪步是很困难的，而高潮往往在不经意之间乍现。一个不留神碰倒一堆，激扬的尘烟中众人鄙夷的目光齐刷刷的聚拢过来，任你如何膀大腰圆缠万贯也要瞬间被如匕首、如标枪的眼神戳成筛子。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时候时不常会从某角落里窜起一条汉子，带着烟尘施展临波微步腾挪而来，直直的伸着双手，奔下三路而来。这个时候，不要慌张，不要惧怕，要顺着他的目光透过迷雾，去寻找闪闪光的点。经验是这电光火石间唯一有效的武器，对视角的立体几何判断有助于迅速寻找目标，书籍的封面装帧通常可以指向出版社……而我最惯用的手段是带着一脸伪善向周遭朋友解释：不好意思帮我搬一下，这些（倒下的那一堆）都是我要的。其实，通常不会有太好的东西，向古董那样捡宝是断然不可能的，因为这些书籍通常都已经过书店专人检视过，所谓好坏根据也仅是个人自身藏书的补缺和爱好。极个别时候，在某一旧书中，可以发现个把前辈学人的眉批笔记，那也是拿到家以后细细浏览后的小插曲而已。
一位老先生镇定自若的做在小板凳上，只要书籍未遭破损，便少言寡语。花甲年级的他身材瘦小，永远身着深色中山装，带着厚底黑框老花镜，右手执铅笔一支，另一手食指套上一截胶皮手套头，便于翻书。所有人到他面前，都带着献媚的尴尬笑容，恭敬的把自己选中的宝贝递上去，老先生拿起来哗哗一翻，然后拿铅笔在封底写上一个价码，就是作为最终定价，不得商量。接受，就外面去付钱，不接受就留下，挑书的时候盼着越新越好，老先生一摸，只盼着越烂越好，心理极度扭曲的期盼。
小黑屋里存货和人流量成正比，随着收来旧书越来越少，后来老先生不再出现了，后来我们也再也没有进去过，再后来潘家园为数不多的几家旧书商成了诺大京城里收留我们几个游兵散勇的地方。我却不是很爱去，因为与中国书店相比较，潘家园的书贩子更为精明。他们更愿意售卖孤本、古本等书籍，利润是唯一的衡量标准，而普通书籍，除了能撑撑场面表示藏品的数量以外，赚个几十上百显然不是他们的追求。随着孔夫子旧书网的流行，有几个店家幡然醒悟，能赚钱就要做，蚊子小了也是肉。所以，偶尔也能找到一些价廉物美不错的书。
9月来京，在某一家书店里看见一套人民文学版的《鲁迅全集》全16册库存品，版本很好，是初版，只不是初次印刷的，是初版三印，其中有几本外皮及书脊处略有破损，内页完好，品相属于相当不错的。估计是老板从某书店淘换来的库存品。想着无锡新家还没有这套书，当下循价，店主张口就是800，号称名社初版书，当年的编辑水准和态度均远高于其他出版社的版本。我指出他这是第三印版，不值钱。我也只不过带回家压书柜而已，最多出300。价差太大，遂不欢而散。
10月初来京，我又去骚扰，他称看我诚心500最低，少一分不卖。我继续我的论调，这书卖不出去，想纯压书柜的，垃圾出版社的版本有的是，还是精装，不到300随便挑，反正不会看，只要外观好看就成。他的版本，说好不好，说不好确还不错，但是品相不是完美，又是三印版。追版本的人不见得要，压书柜的不买，只有我这样的穷鬼才会买，300，多一分不给。又不欢而散。
今日再去，这套书还在落灰。我苦口婆心，再落土，300都没人要了。我不着急，等到下一届地坛书市，一准能找到别家的存货。老板一脸无辜地说最低成本价350，我坚持300不动摇。依然僵持不下，再度不欢还未散。不愿意过多纠缠，就掉头在旧书堆里继续寻宝，终于发现角落里还有一本初版初印化学工业出版社的《牛津-杜登英汉图解词典》，还有一套云南人民出版社的五四大家《张天翼小说选上下册》张天翼是我喜爱的五四一代优秀作家，文笔幽默，举重若轻有大家风范，可惜建国后种种原因仅专注于儿童文学，没有继续下去。而牛津-杜登的这个版本英汉图解是目前国内通常可以买到的最好的通用图解英汉词典了，缺陷在于成书年代较早，后续版本没有跟上，新生事物、新词是严重缺乏的，可不妨当作一个很好的英语学习书来用。于是掉头和老板协商，我愿意出350，不过要捎带上张天翼和牛津-杜登，老板看了看堆在墙角的书籍，终于点头同意。
都说人是种很贱的生物，我也这么想。放着窗明几净的书店不去，放着装帧华丽的新书不买，放着免费的电子书不看，非要来来回回逡巡着找旧版书，找便宜的书。其实很多时候，为找书所付出的费用和精力远大于买新书，可依然乐此不彼。而且，现在这样找罪受的机会还越发稀少了。诺大的北京城，居然容不下几本破旧书，也确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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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4 15:48
发表于 2009-11-4 15:52
